气氛唰然一静, 奚月不做多想揭帘上车,杨川和沈不栖依旧守在车下, 以防东厂的人偷袭。
太子虽尚不明状况, 一时却也心头一紧,穿过层层叠叠的锦衣卫便上了前。
他身边自有侍卫跟着, 见他已离杨川只有两步还要走近,便伸手要拦。
杨川信手丢了手里的剑,抱拳:“殿下。”
太子也没认出他是谁, 看看车中,蹙眉问: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
杨川想了想,压声道:“此人叫张仪, 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。近来门指挥使和东厂薛公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, 边推他来顶罪……不知是否与他和奚月杨川交好有关。”
最后出现的这两个名字,令太子面色微震。
他复又打量了杨川两眼:“你认识他们?”
“……是。”杨川颔首, 姑且认了下来。
车中, 奚月悬着一口气查看张仪的状况,只见他满口鲜血, 还道他仍是拼力想咬舌自尽。但她捏开他的嘴细看了一番, 舌头却还完好。又把了把脉, 见心跳虽然虚弱可还算均匀, 便锁眉问曾培:“刚才出什么事了?”
“……没什么事,他躺着躺着, 突然就吐血昏过去了。”曾培额头上全是汗, “许只是伤得太重, 得赶紧找大夫。诏狱的厉害你也知道,这么耗下去决计是不行的。”
奚月点点头,外面的太子倒先一步道:“给他们安排个住处,传御医来。”
“……殿下!”门达翻下马背,疾步奔来,一揖,便道,“殿下,此人是我锦衣卫的要犯。让这么几个不明不白的人劫了,殿下怎能只听他们一面之词就将人带走?”
“那孤便不只听这一面之词。”飒飒夜风中,太子负手而立,淡睃了门达一眼,“指挥使大人,不妨说说他究竟犯了什么罪?”
门达略微一噎,旋即拱手道:“此人欺上瞒下,臣疑他与瓦刺人有所勾结,所以……”
“瓦刺人?”太子轻笑一声,“那这是个要案啊。既如此,孤就亲自审了,必定审个明白。”
他说罢递了个眼色,两旁的侍卫上前便要牵走马车,门达一急,上前了半步:“殿下!”又强自平缓了两分情绪,“这是锦衣卫的案子。殿下不明不白的非要插手,臣便只好禀明皇上。”
太子神色间微有一栗,静了一会儿,又道:“那你就禀去。但凡父皇下旨,孤一定把人还给你。”言毕不再与门达多言,转身便步入了不远处的仪驾间。他身边的侍卫自也不会与门达多嘴,待得门达和沈不栖上了马车,就按照太子的吩咐驾车走了,驶出皇城,为他们找寻住处。
奚月没敢在这些侍卫面前亮明身份,也就不好提自己先前在京中有宅子。侍卫们便给他们寻了家酒楼,遣走了别的住客,从上到下包了下来。
几人安顿下来不过两刻,御医便到了。太子也一并走了一趟,走进张仪房中一看见几人的脸,惊得往后一跌!
“你们怎么……”太子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们半晌,“怎么是你们?!”
奚月屏笑作揖:“对不住,殿下,我们原是想易容去救人,没想到殿下会出面。未免节外生枝便也不好直接言明,殿下恕罪。”
“……”太子那见了鬼一般的神色又持续了一会儿才逐渐缓和下来,示意身边的御医去为张仪医伤,又径自问奚月,“你们在京里有多少人?”
“就我们几个。”奚月说罢,反问,“门达可会去禀皇上?”
太子点头:“会。”
“那殿下接下来是如何安排的?”她又说。
太子却哑笑摇头:“没安排。如若父皇要人,我必须把人交出去。”
几人一下子傻了眼,坐在矮柜上的沈不栖和太子年纪相仿,跳下来便道:“哥们儿,你靠不靠谱?这可人命关天啊!”
“那我姑且把人救出来,比不比让他直接回诏狱强?”太子一脸平淡,施施然踱入屋中落了座,又道,“好在明日是元月初一,百官朝贺,父皇必定忙得很。门达要禀这事,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初二初三。”
“……可就这么一两天,便是养伤,也养好不了多少啊。”和他还算有些交情的竹摇插了个话。
太子看了看她:“许多事就是无法十全十美。只能尽人事,听天命罢了。”
他颇有一股处乱不惊的气势,而事情的道理,也确实就是这样。
几人各自沉默了会儿,太子踱到窗前看了看张仪,一喟:“果真伤得很重。”说着又看看奚月,“我只能再多帮一个忙——父皇要人时,你们如若不想让他受苦便先一步取他性命,我可以上奏说是伤重不治。”
一句话,说得众人眼眶都一红。
“几位很讲义气。”太子笑了一笑,“你们送来的证据我在看了。日后必定办了门达,给诸位一个交代。”
这话太像是对临死前的张仪做保证了,一时间无人去应,太子也没再说什么,给他们留了些银两,便转身走了。
房里久久鸦雀无声,只有御医冒着冷汗给张仪治伤,过了不知多久,奚月才终于问出一句:“大人,他怎么样?”
御医一声叹息,说只能看命。
张仪的左臂确是没能保住,不知是谁出的狠主意,他整条左臂被打得筋骨寸断,上臂的骨头更是大半都已没了,生生剜出骨头的刀痕依稀可见,翻烂的皮肉触目惊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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