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离船厂有一段距离。
在这里,三四个校尉连同那吴明抵达这里,众人扛着锄子,在吴明的指引下,开始挖掘。
这里是靠着河畔的一处小丘,船厂那儿的呼喝声还在络绎不绝,所有人都被膳堂的争吵吸引,反倒这里,显得无比冷清,平时的时候,本会有不少匠人的家眷,在这不远处洗衣淘米,可是现在,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。
泥土被挖出来,到处都是污泥,连续挖了几个地方,都没有任何尸骸的痕迹。
吴明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,嘴里不停咕哝:“就是这里,就是这附近……”
好在这里的泥土松软,众人只得奋力,继续挖掘。
咔……
锄头似是撞断了一样东西。
随即,众人加了气力,最后,污浊不堪,已经半腐的尸首冒了出来。
“在这里……”
无数人去掩鼻,这些尸首,多则数年,至少,也有半年之久,因为这里湿气重,是以血肉极容易腐败,大多数,都已成了皑皑的白骨,还有一些,也都已经面目全非。
不过……有一样东西却是一致的,就是所有的尸骸,从骨骼来判断,显然,都很幼小,有的十一二岁,有的甚至只有五六岁。
一具……两具……三具……四具……
校尉的脸色,已经彻底的惨然了,他们虽不见得是什么好人,甚至贪婪自私,更甚者,恃强凌弱,在别人眼里,宛如瘟神一般的存在,可是现在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这些骨骸,几乎是强忍着恶心搬运到郝风楼住处的。
吴明以书吏的身份,叫来了一些人,众人一齐,将这些东西统统用木板装了,直接抬去。
假若是其他人,见到一群这么‘实诚’的家伙,多半非要暴跳如雷不可,本来……只是让你们去证实,结果你们这些家伙,居然把‘证物’搬到了这里,一股股恶臭,顿时弥漫了屋子。
郝风楼的脸色,顿时沉了下来。
他的眼睛,看到的固然只是骨骼,还有一团腐烂的尸首,郝风楼杀过人,甚至从尸山血海之中经历过无数次生死,他不敢说身经百战,可是至少,还不至于看到死亡时,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。
可是现在,郝风楼的脸色顿时变得蜡黄,他不禁后退一步,在他眼里浮现的,何止只是一具具的尸骸,他仿佛看到,一群无邪的童男童女,在饱食之后,被关进一个黑屋里,屋里太黑,太黑,于是传出大声的哭喊,这些哭喊,撕心裂肺,那带着童音的嗓子,已经变得干哑,而他们……绝没有意识到,更加残酷的事正等待着什么……
郝风楼深深吸了口气,他突然觉得,自己如此可笑,自己居然已经麻木到在此之前,还在算着自己的‘政治’帐。
他自己都不知何时,卑鄙到了这种地步,从前他恨那些将人当作棋子的人,而他猛地醒悟,自己……如今,其实也不过是将人当作棋子的家伙……
他突然冷笑,这一次的冷笑,却是对自己而发。
摆在自己的尸骸,顿时不觉得那样的臭了,郝风楼只是觉得,有一种彻骨的冰冷。
这些人被掏心挖肺,不过是为了满足,所谓江湖术士的虚妄之词,他们或许这一辈子,注定了跌宕,注定了贫贱,可是生命就是生命,郝风楼可以去放任一个成年人的生命,或许他已经彻底的融入了这个‘时代’,这个时代,也在他的骨子里,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可是……这并不意味着,郝风楼完全没有任何良知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眼眸里很是复杂,最后他笑了,他道:“朱大人,好大的手笔。”
朱谦一开始,就打定了主意,在他眼里,郝风楼是不会轻举妄动的,此事牵涉太大,郝风楼这个人,可以不计后果,却也要掂量掂量,如何善后。
自己只要抵死不认,他能奈何?
朱谦阴沉着脸,道:“郝大人莫要血口喷人。”
“是吗?”郝风楼倒是冷静下来,却是起身,竟是一把抓住朱谦的胳膊。
朱谦一惊,正要推开,谁知郝风楼抓的很紧。
郝风楼皮笑肉不笑的道:“这么说来,朱大人既不承认,自己和外头的滋事有关,也不承认,这些尸骸与朱大人有关。”
“本就无关。”朱谦继续道:“何必要牵强附会?”
听了他的话,郝风楼又是笑了:“是吗?你说的很对,既然如此,那么本官方才听说,本官动不了你和外头那些人一根毫毛?朱大人方才的话,可还记得吗?”
朱谦觉得这个家伙,说话有那么点的怪异,便忍不住道:“这……事涉宫中,兹事体大……”
郝风楼突然手狠狠一拧,却是恶狠狠的道:“但是你错了,大错特错,你以为我不敢,那么我今日告诉你,这个世上,没有什么郝某人不敢做的事!”
郝风楼说罢,大喝:“你们都聋了,都瞎了吗?就在这外头,有乱党袭击锦衣卫武官,就在这里,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,有人敢煽动人对我们动武,你们还等什么?你们的兄弟手足,现如今还身陷囹圄,通报……求援,通报宫中……通报北镇府司,向各千户所求援,调集人马,弹压!”
一声令下,校尉们不再迟疑了。
纷纷抱拳而去。
朱谦的老脸,顿时拉了下来,他没有想到,郝风楼要撕破脸,不过……郝风楼这到底是装腔作势呢,还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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