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，魏行知坐在梳妆台前，看着镜子里越发憔悴的脸。
门‘咚咚咚’的响了三声，她心莫名一沉。
周汉推门进来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，“阿烊走了。”
魏行知怔住，好半晌才开口道，“走哪了？”
周汉没再说话。
魏行知当即就懂了，他可能去见他的阿知了。
想当年，少年英雄，文韬武略，单枪匹马闯敌营，好不年少轻狂。
那个白袍少将，那个令原主曾有悸动的白袍少将，终究是再也上不了战场，再也做不了想做的事。
也好，也好，走了也好。
不知不觉的，她眼眶蒙上一层水雾，豆大的泪珠落到桌子上。
她却恍然不知。
周汉深吸了一口气，即便知道王岐是杀害魏潇的凶手，可他仍然无法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产生恨意。
“大夫说，他的身体本就是回天乏术了……昨个夜里，突然走的，走的时候，怀中抱着你的东西，很安详，他是存了死志的。”
魏行知痴愣着点了点头，“嗯，嗯。”
连说了两个嗯字。
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，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，脚下却一个踉跄，险些磕在桌子上。
周汉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。
“葬了吗？”她问。
周汉道，“还没，老将军说，要给阿烊准备一副棺木，以魏家人的礼制，厚葬。”
“好。”魏行知又做回到椅子上，拿起梳妆台上妆点用的东西。
她一辈子都没用过这些东西，没想到这个时候，却要用这些。
周汉看着她笨拙的将提气色的胭脂点途在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，用螺子黛描眉，最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脸，逼自己有些精神，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过。
尉迟林端着汤药走进来，将碗放到梳妆台边，“把药喝了吧。”
魏行知瞥了一眼，眼中透着些抗拒，但一想到待会要回家，还是硬着头皮将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。
口中的苦味儿还没散去，嘴里就多了颗蜜饯。
万俟谦不知什么时候来了，估计是趁着她闷头喝药的时候。
“要回去？”
魏行知点了点头，“嗯，回去看看。”
“好，我陪你一起。”
尉迟林拽着周汉出来。
“你别以为你救了我，你就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了啊。”
周汉正是烦躁的时候，转头毫不客气的对尉迟林道。
尉迟林白了他一眼，“人家夫妻两个在里面说话，你待在里面只会碍眼。”
周汉脸一僵，“什么夫妻，八竿子还打不着呢，我走了。”
“你走吧。”尉迟林抱臂靠在墙上，“我这脑子里闪过一个能救魏行知的可能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。”
周汉才走了两步，就突然停下来，屁颠屁颠的折返回来，“你说什么，救阿知？你有办法救阿知了？”
尉迟林淡淡的道，“你不是要走吗？你走吧。”
“你！”周汉压了压自己上窜的脾气，“我不走了，你快说你是不是有救阿知的办法了？”
尉迟林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，“救一个人牺牲一个人，我这只是一个猜想，具体能不能做到，我真的不确定，因为古往今来，这可能算头一遭了。”
救一个人牺牲一个人？
周汉隔着屏风，往里看了一眼，牺牲谁呢？
他想让魏行知一辈子快快乐乐，幸福平安。
现在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吗？
收拾好，魏行知就和万俟谦上了回家的马车，周汉那小子上午还在这儿，下午就没了人影。
她上了点妆，看起来没有那么的虚弱，只是双眼始终难以聚神。
万俟谦环着她的身子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背，“困了就睡一会儿，到了我叫你。”
他口中哼出一首曲调，她以前昏迷的时候，万俟谦就竟然在她耳边哼哼。
不知不觉的，就睡着了，她这一觉睡得很沉，她从前都是一有风吹草动，就会立马醒来。
直到魏府门口，万俟谦都不舍的叫醒她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魏府的人都要出来了，万俟谦才拍了拍魏行知的背，“醒醒了，到家了。”
魏行知揉了揉眼睛，只觉得头特别沉，但想起这是到了魏府，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，从万俟谦的肩膀上爬起来，她下马车的时候，若非万俟谦一直扶着她的胳膊，她都能一头栽下去。
“祖父，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，我这是回自己家，还需要你亲自出来欢迎我啊？”
魏行知看见魏老将军，一如既往的嗔怪了两句。
魏老将军见她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，才放了心，但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马车。
奇了怪了，以前知知都是骑马回来的，今个儿怎么坐马车了。
“知知啊，祖父有件事要跟你说。”
魏行知道，“是阿烊的事儿吧？”
魏老将军轻叹了口气，“阿烊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，这孩子救过你的命，虽然他爹犯了那么大的错，但我们魏家，向来有仇报仇，有恩报恩，阿烊也没什么错，我就让他以魏家的礼制下葬，从今往后，这牌位也放在我们魏家的祠堂。”
其实他也纠结了很久，可是王之烊这孩子，一直都很得他喜欢。
魏行知左边跟着万俟谦，她走路时都不着痕迹的往万俟谦身上靠，“祖父想的周到，我这次回来，就是想亲眼看着阿烊下葬。”
说完，她便道，“阿烊现在在哪里，我去看看。”
小厮带着她过去。
祠堂里，王之烊穿着月牙白竹绣锦袍，平躺在床上，马淮坐在他身边，目光沉了又沉。
听到魏行知的脚步声，他抬头看了一眼，“其实阿烊也很痛苦，一边是自己的父亲，一边是喜欢的女孩儿……阿知，你别怪他，他真的已经尽力了。”
魏行知看着王之烊宛若安详的睡颜，摇了摇头，“我不怪他。”
马淮轻笑了一声，“我怎么也没想到，我们四个会变成这样……我一直在想，要是我们没有来皇城该多好，或者你那天没有逞能上战场该多好……更或者，阿烊不喜欢你该多好。”
这样他们四个，在丹阳城，该多快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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