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样, 阿苦这间不留外人的木屋,破天荒地被主人决定给叶汝住几天。
而云长流就发现,阿苦说的那句“不喜欢他和愿救他是两码事”,居然是真的。
虽然阿苦的确在很尽心地在给叶汝治病, 且不仅是治他受寒得的热症,还顺带着给他调理身子,仿佛真的非常关怀备至……
……但被惹烦了还是照旧张口就叱,有时候还不轻不重地踹两脚。
力度则很巧妙地掌控在一个并不会真弄伤他, 但却能把叶汝吓得瑟瑟发抖的程度。
对此,云长流再次无法理解。
而多年之后,叶汝会露出一个死灰般的笑容跟教主回忆:您知道么……小时候被护法吓唬得久了之后, 无论是再被送回药门还是日后被遣送至分舵, 遇上那些真正的恶人时,叶汝居然反而不怎么害怕了呢, 好奇怪……
闲话休提。
三日之后, 叶汝的热症彻底痊愈。
这天早上,阿苦蒸了一篮子豆包, 沐着早晨的阳光端出来的时候, 云长流正巧走进来。
两人刚坐上桌,还没开始吃呢, 就听见传来一阵十分不和谐的“咕呜呜”的声音。
少主与阿苦同时转头看去,就见叶汝欲哭无泪地捂着肚子跪在边上, 却无法阻止饥饿之下“咕噜咕噜”乱叫的胃肠。
阿苦好笑地瞧他一眼, 知道叶汝是病好了身体知道饿了。他有心逗这小药人, 就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挑眉道:“汝汝,可知道怎么讨吃食么?”
叶汝红了脸,做了曾经在药门常做的动作。他往前跪了两步,磕头道:“求大人赏奴一口吃的……”
阿苦却顿时冷下了脸,他随手从篮子里拿出个豆包,往叶汝面前的地上扔了,“吃。”
……他还是不喜欢这小药人自甘轻贱的模样。
哪怕心里头知道这也不能怪叶汝。毕竟那么小的孩子,被养血取血又好几年折磨下来,为了活下去,什么骨气胆气都给磨没了。
但是阿苦就是看他身上这股奴性不爽,尤其是想到这是少主救下的人,却这么不争气……就更不爽了。
叶汝全然不知道阿苦心里这些念头。
对他来说,捡落在地上的食物吃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,哪怕叫他吃冷的馊的饭菜,都不能算是多大的刁难。
这三天大都是喝药喝粥,叶汝饿坏了,这刚蒸好的豆包又味道香甜,极其诱人。虽然阿苦的脸色叫他害怕,小药人还是咽了口唾沫,趴在地上就要啃那吃食。
云长流突然淡然开口道:“不许吃。”
叶汝惊惶地一抖,抬头看着白袍少主。
只见云长流无奈地看了冷着脸的阿苦一眼,悠然从篮子里又取出了个新的,冲小药人的方向伸过去,神情平静:“给你吃这个。”
叶汝吓得连连摇头,结巴道:“不,不……奴不敢,奴不配吃干净的吃食的……大人肯赏奴一口吃的,奴已感激不尽……”
云长流仍是坚定地伸着手不动,就在那耐心等着。
旁边儿的阿苦脸色一沉,抬手就是“砰”地一掌重重拍在桌上,怒喝道:“给我站起来!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,少主的仁慈都承不起!”
这可好,叶汝直接被吓得“啊”地带了哭腔叫出声。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,跑过去接过了云长流手中的豆包,又连爬带滚地缩回角落里发抖。
云长流淡然道:“都三日了还不懂?你越自卑他越凶你的。”
说罢,少主舒然起身,走向那个被抛在地上的豆包。
在叶汝不敢置信的目光中,云长流揽了雪白衣袍,蹲下身将豆包拾了,十分自然地撕下沾了地板的一点面皮,就将那豆包咬在了口里。
阿苦皱眉道:“少主!”
云长流坐回阿苦身边,细嚼慢咽地吃好了那口东西,这才凑在青衣少年耳边小声道:
“看你这人……单单欺负我便是了,怎么还总吓唬这么个小孩子,还浪费吃的?”
阿苦哼了声,伸手一夺就要把云长流手里的豆包抢过来,“少主这是连被欺负的地位都要吃醋么?为了这个,连平时那么怕脏都不顾了?”
“已不脏了,”云长流往后一避不给他抢着,口上还沉着地反驳道,“我也不爱吃醋。”
阿苦又抢了两下还是没抢下来。也就没再继续跟少主争。只是摇摇头,坐好了拿个新的豆包小口小口地吃。
他反常地没再闹腾,而是有些恍惚。
……云长流为什么要捡那落了地沾了尘的吃食?
是因为,这屋里的另两个都是卑微的药人。
这落在地上的东西,只有云长流这个尊贵的少主去捡了吃,才不至于带上侮辱或低贱的意味。
明明,只是这么一点细微到或许没人在乎的小节。
无论是阿苦还是叶汝,都不会往深了想的事情,长流少主这个局外之人,却能如此细心又执着地想把两个药人少年都护好了。
阿苦神情一点点柔暖下来,他偷眼看着身旁的云长流,感受着甜甜的豆沙馅儿在口中化开,唇齿留香。
……他的小少主那么好,那么好啊。
忽然,有细细的啜泣声从角落里传来。
只见叶汝呜呜咽咽地啃着那豆包,他哭得一张脸都皱巴起来,努力地不发出太大声音,只有一滴滴泪水掉在木屋的地板上。
他没阿苦那么心思玲珑,也想不了那么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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